文 | 与归
编辑 | 俞诗逸
“流浪到鹤岗,五万买套房”,不仅成就了一篇刷屏文章,似乎还为流浪者指引了方向。
先看这几个关键词,“流浪”“鹤岗”“买房”,很押韵是不是?再加上一个触目惊心的“五万”,得,如此“廉价”的诗意,不用垫脚就能够得着,流浪者还不得疯掉?
鹤岗的楼房租售广告,图源:视觉中国
文章是爆款,城市就未必了
据《三联生活周刊》报道,去鹤岗买房成为“时尚爆款”后,还真的有不少人陆续来买房,一个百人购房群很快就拉了起来。他们来自安徽、湖南、云南等地。
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对他们来说,漫长而又短暂。漫长是因为祖国真的很大,短暂是因为想想长年的漂泊很可能就要找到归宿,几十个小时也就像白驹过隙了。
更妙的是,当地也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做起了直播,发帖介绍鹤岗各处楼盘。
然而,这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游戏,是流浪人在现实中找到了一个类似乌托邦的存在,但乌托邦终究是乌托邦。
鹤岗,是流浪者精心挑选的城市,物价低、房价便宜、生活配套齐全。那么,我们不妨就来看看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鹤岗是一座资源型城市,它曾是“黑龙江四大煤城”之一。但就是这个“曾”字,定义了它的当下,它将是不少四五线城市的命运预演。
人走了,但是房子不可能带走,当供需失衡时,房价下跌,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本身就是迁徙导致的结果,而现在又有流浪者来反向选择。这种选择其实就好比晚八点后去超市买菜,是别人选择之后的选择。做此选择,更多的恐怕还是失意,然后勉强套上一层诗意来安慰自己罢了。
新中国成立初期,东北因为历史遗留的基础,成为了我国重工业基地。单是黑龙江,从1949年至1979年累计净迁入移民700余万。如今,从闯关东变成了出关东,正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像千年前的古人也想不到,昔日的流放之地岭南,有一天竟成了华夏大地对外开放的排头兵,引领时代风骚,笑傲繁华之巅。
其实,劳动人口的流失不仅仅是在东北,在西部、在中部、在偏远落后的农村地区,都存在类似现象,这是符合社会经济发展规律的,它们都指向一个时代的大迁徙:城市化。
这是一个无形的指挥棒在挥舞,指引人们到资源更丰富的地方去。
鹤岗街道一景,图源:视觉中国
在鹤岗买房只是看上去很美好
自小长在内蒙草原的李诞,曾在《吐槽大会》上说过一段话:别老想着去远方,我就是从远方来的。那里有很大的蚊子,连上厕所都得晃着身子。
鹤岗是足够远的远方,却并不是流浪者的天堂。鹤岗究竟有多远?它位于黑龙江的东北角,直线距离俄罗斯只有50公里左右,算是一座边疆之城。
由于冬季漫长,天气严寒,鹤岗并不适合养老。此外,长期的煤炭开采活动给这座城市留下“工伤”。就在2019年7月5日,生态环境部刚将鹤岗被列入“黑臭水体消除比例低于80%的城市名单”,消除比例为0%。
单就房价物价论,“五万块”也只不过是少数的偶然。摘录两位网友的留言,大家可自行感受:
“我是地道的鹤岗人,实际上根本没有网上说的那么疯狂,几万块都是偏远的顶楼,因为拆迁棚户区改造,人人手里都会有那么几套房。”
“东北人说句话,一块钱一碗面我是没见过。上大一的时候我们学校是两块五一碗兰州。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涨到五块了。我现在都三十了。”
打开全球人口分布图,不难发现,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近两个世纪的人类迁徙,大概就是“到沿海去,到暖和的沿海去”。不为什么,就因为宜居。而唯一能够和宜居抗衡的,就是资源,包括人文资源和自然资源。
我明白一些人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现在去鹤岗买房,其实就是逆流而上对抗时代的迁徙大潮,反而卸下了压力,比顺着大潮轻松多了。这是一种反向补充效应。但逆迁徙潮流而动的人,必然是少数,也是非主流的个性化选择,不具有普适性。
或许,对于自由职业者、以网络工作为生的人来说,地域限制失去了束缚力,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依旧是想想而已。
行人稀疏的鹤岗街头,图源:视觉中国
鹤岗是处乌托邦,有现实但没理想
我自己就是一位流浪者。从去年三月份辞职一直到现在,我都处于未就业的状态,靠写稿为生。
我在丽江玩的时候,偶遇了一位大学同学,他是请了年假,特意挑在淡季来玩一把,住的青旅只要29元一晚。而我也亲身感受到,那里的物价相对于一线城市便宜太多,更不要说拥有绮丽的景色和诱人的文艺气息。
但是,你要问自己,真的愿意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吗?我想,没有哪个年轻人,或者说内心未曾老去的人,能够轻易说出“我愿意”三个字。
我也曾想狠狠住上一段时间,但又怕自己慢下来。因为我不是财务自由式的旅游,仅仅是在迷茫中想让自己“停不下来”。
这段时期,我去了数十个大城小镇,少则逗留数天,多则呆上一月、半年。很多人羡慕我这种闲云野鹤的状态,但却无法体会那种充满未知和不安的流离感。有人说,三点一线的日复一日是绝望,但看不见的归宿,也是和希望背道而驰的。
在《三联生活周刊》的报道中,有一位在鹤岗买房的流浪者,因为混得不好,几年没有回家,也很少跟家人通电话,甚至小时候疼爱自己的奶奶去世,都没能让他归家。他此生的归宿在哪里?他给自己找了个勉强的答案——鹤岗。
只是,鹤岗能够焊接他和家庭的隔断吗?能够获得世俗认可的“混得好”吗?能够真正获得物质上的满足和精神上的慰藉吗?答案依旧是迷茫的。
有人是因为物质羞涩而流浪,有人则是因为精神空虚而流浪。对大多数流浪者来说,他们并不是凯鲁亚克式的精神流浪,主要还不是追求“在路上”的存在感,而是真的缺乏物质归宿。
很少有人想做一只永不停息的箭,只不过是一时找不到可以扎根的靶子,无法停下罢了。
暂时落脚鹤岗的流浪者,他们也不是日本式的“低欲望”代表。日本的“低欲望社会”,其定义是人口减少、超高龄化、失去上进心和欲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这批去鹤岗的流浪者,恐怕不太可能持有大量金融资产,否则也不会对几万块的房子心动。他们并没有失去欲望,只是失去了上进心。
经历生活的打磨和岁月的洗礼,他们明白了自己很可能终将平凡,于是更加困惑、苦闷。他们或许曾经在流水线上拧着一颗颗螺丝钉,或许曾经在格子间上班、打卡、下班,他们厌烦了自己的状态和周围的环境,不能改变它,只能离开它。
这其实就是一种逃避心态。去年,媒体曾经报道了隐居在终南山上的90后,但随着房租价格的上涨,生活也逐渐显得拮据,最后又因为违建,很多住所也被拆除。你逃离现实,但现实有时却会主动找你。
抖音上有个李子柒最近很火,她直播着自己的山居生活,一日三餐皆亲自动手,甚至连食材都来自土里和树上,观者纷纷表示羡慕。但却没人愿意把城里的房子卖掉,也去过这样的生活。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坚持不了一个月,便会想念城里的肯德基和WiFi。向往和选择往往是矛盾的。
这批自以为找到了避难所的年轻人,留在鹤岗,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我敢打个赌,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会返回,而且很快。因为乌托邦,终究还是乌托邦,只能在路上追寻,却难以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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