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胡玫：我不想把《红楼梦之金玉良缘》拍成话题电影

由胡玫执导的上海出品电影《红楼梦之金玉良缘》将于8月16日上映，电影选择“阴谋与爱情”的视角，把“贾坑林财说”吸收进来，并以此为明线，叙述宝、黛、钗“金玉良缘”的悲剧。去年话题电影火爆，这种新颖的名著改编角度看似有意制造话题性。 胡玫在接受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专访时表示，电影会触及现在年轻人的恋爱观，但并没有想要迎合社会话题，更多是把传统文化之美和曹雪芹描述的封建婚姻对年轻人的压抑摧残表现出来，让更多青少年观众走进电影院，在观影中爱上“红楼文化”，在观影后重读《红楼梦》。“我想把解读权交给观众，相信它会与现代年轻人有很多契合点，可以引起新的话题。” 不是红学家，只想拍好电影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曹雪芹的《红楼梦》创作200多年来，外界对这部古典名著有无数个解读版本，既有口口相传的专家点评，也不乏视角独特的一家之言，更有激烈的观点碰撞，而无论是哪一种解读，都为这部古典名著增加了无限魅力。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所有读过《红楼梦》的人，都会被文字的美感动。曹雪芹所塑造的人物、园林、生活场景，都让人历历在目，每一个读者都跟随文字的引导，用自己的想象空间完成了自己对《红楼梦》的建构。但到了电影里，一切都变成具象的，能否被观众的审美所接受，面临巨大考验。”胡玫坦言，把要把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搬上大银幕，变成两小时的电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红楼梦》是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除了诗词歌赋，还涉及饮食、医药、建筑、纺织、民俗、社会制度等方方面面的价值，想要全部放在一部电影里展现出来不可能，全文又有很多语焉不详之处。我们不想贪多、挂一漏万，只想扯出一条线来，把它掰开、揉碎了讲明白，变成符合电影的叙事结构。” 改编最后选取了最主要也是最有戏剧化的宝、黛、钗爱情故事来讲述，在尊重原著基础上，通过现代化的电影手法和更青春化的表达，重塑三者的爱情关系，并选用了“贾坑林财说”作为明线，让观众得以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红楼世界。所谓“贾坑林财”，也就是围绕林黛玉在父亲去世后跟随贾琏进京，林家的家产也一并流入贾府这条线索进行解读。“原著中没有写明林家的家产到哪里去了，只看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贾家为了维持体面生活，必须要和薛家联姻，而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奢华的大观园是怎样建成的，钱从哪里来？”胡玫认为，原著的留白给了这种解读合理性，也符合现代流行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方法。电影中讲述了王熙凤贪没林如海家产修建大观园，又设调包计让贾宝玉迎娶宝钗，逼死黛玉，展现出封建大家族邪恶、阴险的一面。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在《红楼梦》第五回的那首《终身误》里写道，“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通常解读为贾宝玉与薛宝钗结婚后仍不忘死去的林黛玉，道出三人的爱情悲剧。电影片名“金玉良缘”是一开始就确定好的，尽管不少读者指出宝、黛间的爱情应该是“木石前盟”，但在胡玫看来，叫“金玉良缘”比叫“木石前盟”多了一层悲剧意味和故事性，更能引发观者思考。“的确木石前盟才是真正的美好，但我们要讲的故事，是世俗所认定的金玉良缘怎么摧残宝、黛、钗三个人物的心灵，使他们陷入悲剧命运的。我们把《红楼梦》中最具有批判性的也是最有戏剧性的段落提炼出来，也符合电影创作规律。”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红楼梦》传世版本众多，80回后也有不同的续写，胡玫介绍，电影《红楼梦之金玉良缘》依据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通行本创作，这也是主流学界认可的版本。“其实宝、黛、钗的爱情悲剧主要是在后40回完成的，尽管高鹗的续书文笔无法与曹雪芹相比，但情节还是基本遵照了前80回判词所暗示的人物命运。我们不想介入文本争执，也不想做颠覆性内容。我不是红学家，就是一个拍电影的导演，只想把文字翻译成大银幕的电影语言，把原著中封建社会贵族生活全貌视觉化，让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悟。” 拍《雍正王朝》为《红楼梦》改编打下基础 初次读《红楼梦》时，胡玫10岁左右，“感觉就是和大观园里的这些孩子们待在一起，所以我一直想把我曾经的那些感悟讲出来”。 2006年时，胡玫就打算将《红楼梦》搬上银幕。电影《红楼梦之金玉良缘》历经十年创作打磨，边程、张淼怡、黄佳容等众多年轻演员从数万名候选者中筛选而出，经历了半年以上的培训，这也是他们人生的第一部戏。 一部电影的上映之路，远比想象中波折。如今距离拍摄一晃6年已经过去，在上映前夕，胡玫感叹，自己的心情如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影片能够上映，我的心愿就完成了。转眼一下子十八年过去了，上千人跟着我创作，眼见着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到长成一米七多，大家都在问，什么时候能上映。银幕后众多人的心血付出，促使我必须要把这部影片做出来。不上映，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名著改编，难免会面临原著粉丝和大众口味的矛盾，胡玫表示，《红楼梦之金玉良缘》是以没看过《红楼梦》的广大青少年观众为主要目标群体来拍摄的，希望观众看过电影之后再继续去读原著，去咂摸文字的精妙。电影开篇没有解释“一僧一道”“女娲补天”等世界观设定，而是从充满人间烟火的贾府大厨房开始，用拉着风箱做饭，抢鸡腿、吃螃蟹的喧闹场面带观众进入剧情。“希望观众能从一部电影的角度去审视它，它是一个在原作基础上创新性的电影语言再创造。” 在忠实于原著情感脉络与情节精髓的基础上，《红楼梦之金玉良缘》大胆发挥电影表现手法。比如在拍摄“宝玉出家”这一经典场面时，影片通过西藏雪山实景拍摄与数字特效技术结合，呈现震撼自然景象，同时又象征宝玉心灵的超脱。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常有人好奇，为何要选择改编《红楼梦》这个“难啃的硬骨头”，何况，有1987版电视剧珠玉在前，影视翻拍可能成为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西方的《白雪公主》《战争与和平》也一直在翻拍，为什么《红楼梦》不行？用现代电影语言，用好导演技巧重新诠释中国名著，应该是我们的看家本事。” 胡玫擅长拍摄古装题材，她执导的《雍正王朝》《汉武大帝》《孔子》等影视作品脍炙人口，面对《红楼梦之金玉良缘》未映先热的网络争论，她坦然对之：“导演就是这样一个片子、一个片子地做下来，等电影上映，大家可以去影院评判。”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 其实，之前的几部片子也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比如《雍正王朝》有三部书，涉及24个王爷夺嫡，在北京拍摄时，光是24个王爷府都找不齐。孔子作为一个教育家、思想家，怎么用视觉化的电影语言把他的成就体现出来？很多人都觉得拍不了。”如今观众眼中的成就，背后也都曾经历过不看好，或是“没法拍”的争议，但胡玫坚持下来，也从这些创作中汲取经验。“《雍正王朝》的改编对我现在拍《红楼梦之金玉良缘》起到至关重要的基础作用，在改编过程中，我领悟到该怎么聚沙成塔，也正是这些作品的积累，让我有信心能够完成《红楼梦》的改编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