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O的故事是早期精神分析的代表事例之一，这一事例让精神宣泄和催眠术结合的方法获得了医学界的尊重和认可。
今天的文章，将这段历史故事娓娓道来的同时，也让我们明白，精神分析领域的每一点进步，都来之不易。（文末附壹点灵“首访日历包”与“心理健康体检表”领取方式。）
存在主义大师欧尔·亚隆创作过一本心理推理小说《当尼采哭泣》，其中人物多来自真实的历史，比如“贝莎”一角便取材自心理学史上最著名的被试之一：安娜·O。
如今，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稍有了解的人，依稀会觉得安娜·O在精神分析理论构建中扮演了某种重要的角色。
心理学理论从最初的雏形到最后的完成，无不是需要经历一阵惨痛的震荡。或许安娜·O的故事，能让我们看到，大师们是如何在痛苦与挣扎中，慢慢形成自己的理论。
“作为一位心理学家，个人的痛苦是一种福气——面对存在苦难的训练场。”——《当尼采哭泣》
01
一位特殊的病人
1880年12月的一天，维也纳最著名的精神科医生布洛伊尔被叫到安娜·O的家中。安娜当时躺在床上，几乎全身瘫痪，还伴随着幻觉、人格改变和散漫的言论等症状，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母语德语，却仍然可以用英语和法语与人进行交流。
经过检查，布洛伊尔并没有找到安娜身上的这些症状有什么生理上的病因，因而，将其诊断为歇斯底里，又称“癔症”。
在当时，布洛伊尔也正在寻找一种药物之外的新的精神疗法可以治疗这种疾病，还有一个小朋友跟在他身边，一边准备读书和考试，一边跟着他学习和讨论新疗法。
这个小朋友的名字叫弗洛伊德。
1953年，在安娜·O去世后17年，弗洛伊德的传记作家恩斯特·琼斯（Ernest Jones）不顾其家属的反对，首次披露安娜·O的真名是贝莎·帕朋罕（Bertha Pappenheim, 1859—1936)——德国一位多产的作家，女性主义者和社会活动家。
这让我们有了更多的信息，去研究这位特殊的精神分析来访者，为了方便叙述，文章之后还是用安娜来称呼她。
安娜安娜幼年时期的情况所见不多。她的英语很流畅，并用法语和意大利语阅读，过着维也纳上流社会妇女的日常生活，骑马、做些刺绣。
1888年，安娜与母亲定居法兰克福。从安娜的早年经历看，她的生活一直很健康，成长期也没有神经症迹象。在《弗洛伊德文集》中，弗洛伊德回忆，布洛伊尔将她描绘成一位“洋溢着充沛智力”的女子。但她“受到严厉的和带有批判性的抑制”。
1880年7月，安娜的父亲患了胸膜周围脓肿。安娜竭尽全力照顾父亲。正照顾父亲时，她发现自己悬在椅子后面的右手忽然失去了知觉。她还出现了幻觉，看到黑色的蛇爬出围墙，而自己的手指也变成了小蛇。
她开始不能识别自己，不能识别她的父亲，不能理解她父亲问她的问题。不到一个月，她自己也出现了诸多症状，如虚弱、贫血、厌食、睡眠紊乱、内斜视等。很快，这些症状开始加重，12月11日起，安娜就开始卧床不起，这也是布洛伊尔医生，第一次见到安娜时的场景。
第二年的4月5日，安娜的父亲去世了。“她爆发出异乎寻常的兴奋，在这之后，持续两天的深度昏迷”，醒来后，她的幻觉里多了很多跟死亡有关的可怕想象：死人头或者骷髅。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有时候，她又很想自杀。
在这之后，安娜开始有幻觉和“失神”、睡眠障碍和饮食障碍，出现过语言方面的错乱和强烈的自杀冲动。
从这时开始，布洛伊尔继续对安娜进行催眠治疗。随着治疗的深入，安娜的一些症状消失了。在《精神分析运动的历史》一书中，弗洛伊德说道：
“布洛伊尔最终使安娜小姐摆脱了所有的病状。患者康复了，后来一直身体健康，变得能适当工作了。”
可是，安娜真的康复了吗？
在某天的晚上，布洛伊尔又被紧急叫到安娜府上。当布洛伊尔来到安娜房间时，发现她表现出强烈的兴奋和痛苦，她摸着幻想中的大肚子，就像正在分娩一般。布洛伊尔叫安娜的名字，却发现安娜已经认不出他了。
正当布洛伊尔一筹莫展的时候，安娜忽然呼吸急促，大声喊道：“我怀了布洛伊尔医生的孩子！现在，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布洛伊尔吓得大惊失色，他设法让安娜平静下来，然后匆忙离开了她的房间，第二天他就订了与妻子去威尼斯旅行的船票。旅行回来后不久，妻子生下了他们自己的女儿。
弗洛伊德是在布洛伊尔家里听说这件事的，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反复琢磨这件事。欧文·斯通在《心灵的激情》中对于这段内容有着非常文学性的描述：
但是，即使有这么多的疑惑，布洛伊尔和弗洛伊德坚持认为该治疗是成功的。二人的诚信也备受那些对精神分理论没有多少好感的批评家的质疑，甚至不少人对此指出了精神分析理论潜在的危机。
1886年，安娜的案例被发表在布洛伊尔和弗洛伊德所著的《歇斯底里研究》中，作为书中的第一个案例。这本书风靡欧洲，成为了精神分析的奠基之作。安娜也由此成为了精神分析史上第一个病人，一个另类的创始人。
然而，即便经历巨大困扰，却也并没影响“安娜”的原型贝莎·帕朋罕成为一名颇具影响力的作家和社会活动家。
帕朋罕的的作品包括故事、戏剧、诗歌、祈祷、旅行文学、信件、散文、演讲和格言。
她翻译了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 (Mary Wollstonecraft) 的《捍卫妇女权利》以及哈默伦的格鲁克尔回忆录和其他古老的意第绪语文本成德语。
她还寻求给予未婚犹太人在犹太社区的承认和权利，并在家庭之外开辟活动领域。
凭借她的女性解放思想和女性社会工作理念，影响了整整一代犹太妇女。
不知曾经的痛苦经历对于帕朋罕最终的成功是否还提供了某种积淀、灵感，甚至助力呢？
02
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
第一次见面时，布洛伊尔就将安娜诊断为歇斯底里。
19世纪中期，歇斯底里是维多利亚时代妇女流行的时代病，人们认为这种病很大程度上跟性的压抑有关。电影《歇斯底里》里，医生就通过发明女性自慰器治好了这种疾病。
到了19世纪80年代，催眠刚刚在欧洲流行，并成为治疗歇斯底里的新方法，
每日日落的时候，布洛伊尔就对她进行催眠，并让她讲述白天的幻觉。作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安娜很配合，她还给这样的治疗取了一个技术性的名称，叫“云雾”。
《弗洛伊德文集》里，记载了这一过程：
下午（安娜）处于困倦状态，接着，在日落时分对她采用深度的催眠……如果在这个状态下，她能讲述白天发生的幻觉，思想清醒起来，显得平静而又快活，她会坐下来非常理智地工作、写字或画画直至夜晚。约清晨4时，她上床睡觉，次日又开始重复这样的顺序……
但是，1881年4月，安娜的父亲去世后，她开始不接受布洛伊尔的催眠暗示了。所以，布洛伊尔只好让她在清醒的状态下自由地述说。但没想到，这样的改变反而收获了奇效。
慢慢布洛伊尔发现，催眠其实不是这种疗法的关键。自由的诉说才是。如果安娜讲述的事情能让她重新体验以往的创伤性事件以及相应的情感，症状常常能够缓解。
安娜给自己给这种疗法取了一个名字，叫“谈话疗法”。
其中最具戏剧性的故事，应该是高觉敷先生在《精神分析引论》译本序里，介绍的安娜与恐水症的例子。
（安娜）还有一个特殊症候，就是有长达六个星期的时间在干渴得无法忍受时，也不能喝水。 在催眠状态中。她诉述自己童年时，如何走进她不喜欢的女家庭教师的房间，看见她的狗从玻璃杯内喝水，引起了她的厌恶，但由于受尊敬师长的传统影响，只好默不做声。
在安娜说出了这个事实之后，她的这个症状就消失了。就像弗洛伊德说的那样，她的病被“说走了”。
1895年，布洛伊尔和弗洛伊德将安娜·O的案例连同弗洛伊德自己的四个案例写成了《癔症研究》一书。
安娜这个案例让弗洛伊德意识到，歇斯底里之所产生，是某些强烈情绪的出口被堵塞了，要消除歇斯底里的种种症状，必须为它们找到新的出口，而这正是精神分析理论得以诞生的初衷。
但就在书稿写作的过程中，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就因为意见的不和而分道扬镳。
一方面，弗洛伊德相信与性欲相关的冲突是所有癔病的关键，但布洛伊尔虽然也承认性欲的重要性，但仅将其看作是众多因素之一，在安娜宣称怀上了布洛伊尔的孩子后，弗洛伊德更是为继续坚持他的观点找到了直接的依据。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布洛伊尔在“催眠理论”中暗示创伤是心理疾病的根本原因，解离现象源自创伤，相反，弗洛伊德则认为歇斯底里源自压抑和防卫；布洛伊尔认为痊愈的关键是情绪表达或宣泄，而弗洛伊德则将其归结于解释或分析。
后来的故事就比较熟悉了，布洛伊尔选择退出心理学领域转而专攻医疗实践。弗洛伊德随即占据了心理学领域的话语权，他的文章决定了公众对布洛伊尔的认识。
1889年，弗洛伊德给埃米·冯·N夫人进行了治疗。这个病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为这次对埃米的治疗，在很大程度上是安娜的“谈话疗法”的延续。
心理学上的每一点进步，背后或许都有着众多不为人知的牺牲和摸索。
03
安娜·O的历史意义
安娜·O案例的更重要的历史意义在于，它终究使得催眠术和精神宣泄的结合得到了科学从而也得到了医学的尊重和认可。
几十年来，神经病医师用催眠术治疗歇斯底里症病人已成为了惯例，而在催眠状态下观察病人的精神宣泄的情感经历也成为了惯例。
但是，那些积极的效果究竟应该归功于催眠呢，还是应该归功于催眠所引起的精神宣泄？
使安娜·O摆脱了她的症状的，是那宣泄精神的再次回忆，是那痛苦的情感创伤的再体验。因为布洛伊尔自已从没有催眠过这个女孩，这一点对他来说很清楚：根本的手段是情感的发泄、释放，而催眠状态只是个橱窗布置而已。
由是，安娜O的故事成了谈话疗法的神圣的传奇，它也是谈话疗法那强有力的治疗作用、情感释放作用的第一个证据。
精神分析的道路，从前如此，之后也是，从来都是在一路坎坷中，去寻找适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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