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鄢陵“影视界灯爷”现身《功夫春晚》,最初的梦想是不受穷!

2024-12-14 21:42:23 体育 facai369
一束束灯光从天保寨寨墙射向天际,随着音乐不断聚与散;一组组灯光照向伯灵翁庙,随着演员的舞姿不时淡与亮;一团团灯光从笼盔墙、老街闪过,像一团团窑炉里的火,让人心潮澎湃…… 2月2日晚,央视首届《功夫春晚》,把“当今唯一活着的千年古镇”,再次推向世界舞台。 你是否知道,在此背后,是近100名来自鄢陵的灯光师,动用4台百吨吊车、上千组灯光,连续工作一个星期的结果。早已名满影视圈的鄢陵灯光师,借首届《功夫春晚》,为在家乡人奉上了一场灯光盛宴。 你是否知道,1991年,从一个来自鄢陵县张桥镇张北村的“北漂”开始,近30年后的今天,许昌鄢陵向中国影视圈输出了2/3以上的灯光师。他们利用手中的灯光,映照出一个个血肉丰满的形象、五彩斑斓的世界。 许昌鄢陵,一个以花木、康养产业闻名的中原县域,何以走出一批掌控中国影视灯光行业的灯光师?他们有着怎样乡愁?又有着怎样的梦想? 1. 十七岁出门远行,只为赚钱养家不受穷 “又一年呀!”2月2日上午,在鄢陵县城通往张桥镇张北村的路两旁,不时出现卖牛羊肉、水果、蔬菜的摊点,邢建伟发出如此感叹。邢建伟早已不在老家居住。他现在住在鄢陵县城人民路附近一处刚刚装修完的三层别墅里。 “六七年前买的,买的时候花了100多,现在装修又花了100多。”和许多资金往来经常以“万元”为单位的人一样,说起钱来,他常常将“万元”省略。 这幢三层别墅带一个院落,阳光从一楼客厅的大落地窗晒进来,落在红木家具和绿植上。亭台楼榭组成的中国风摆件里,飘出袅袅轻烟。 邢建伟戴一幅黑框近视镜,发型新潮,穿薄款棉衣、白色耐克鞋。与在电话里说的标准普通话不同,一见面,他的鄢陵口音很重。 此前的10多年,他住在距此不远的一处楼房。那是20世纪90年代末,他干灯光师大概六七年,结婚不久买的。 “老家的房子,早都不住了。”他说。 但老家那个房屋,是他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我们村有600多户3000多口人,几乎家家户户有一个人当灯光师,被称为‘灯光村’。”张北村党支部书记曹群岭说,张北村地少人多。早些年,村民大多很穷,甚至有些人家吃不饱饭。 “邢总出去比较早,是第一个干灯光师的,后来带动了亲戚朋友、三里五乡都干这个。”曹群岭说着,拿出一张表,上面写着“鄢陵县乡土人才摸排情况统计表”。根据表格内容,邢建伟逐项回答,曹群岭认认真真地进行填写。 “那时候不出去不行!真穷!”邢建伟回忆,他在张桥二中读初二时,两个妹妹读小学。每年过年,就是过年关。 1991年过罢春节,感觉升学无望的17岁少年邢建伟辍了学,跟老乡来到北京。 “那时候,心里攒着一股劲儿,就是想着赚钱养家,不再受穷。”他说。 2. 靠着吃苦耐劳,进入影视圈谋生 许多年后,邢建伟仍记得初到北京时的情形。他被老乡介绍到海淀区北太平庄北影厂附近的一家饭店打杂,月薪200多元。 那时,北四环还没修,晚上的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霓虹闪烁,几个伙计躺在拼起的桌子上,把脑袋缩进被窝,料峭的春风从头顶呼呼吹过。 两个多月后,听说当群众演员一天可以赚25元钱,他直接跑到北影厂,当了一名群众演员。 “啥挣钱多干啥呗!”邢建伟记得,他参演的第一部戏是《戏说慈禧》,“让你走你就走,让你跑你就跑。做群众演员,拍戏的时候有工资,没戏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邢建伟不敢懈怠。演完戏,别的群众演员早早离场,他却不走,留下来,帮忙收拾道具。 一来二去,管道具的人看他“怪勤快、怪老实”,就叫他一起负责搬道具、布景。与当群众演员相比,搬道具、布景花费时间长,几乎天天上班,收入自然更稳定。 当时,他参与拍摄的戏是《边城浪子》。“一天30元,还管吃管住。”邢建伟说,“吃苦咱不怕,咱就是来挣钱的。” 机会总会垂青不怕吃苦、甘于付出的人。不久,北影厂的灯光师张来福需要一个灯光助理,他看邢建伟踏实肯干,“怪听话”,便选了他。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作为一门手艺,人家北影厂的老师傅只会带北影厂的人。有师、有徒,师徒相传。”邢建伟认为,从大的方面看,还是改革开放给大家带来了机会。 20世纪90年代,随着市场化浪潮,很多民营资本进入影视行业。拍片数量增多,影视工作人员需求量也在逐步加大。同时,许多港台团队进入内地市场。他们对于影视剧的制作理念和技术手段,都在冲击着固有的传统观念。邢建伟认为,他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 在影视剧制作中,灯光能够烘托气氛、突出形象、反映人物心理,也能够影响观众情绪。为了取得期望的效果,通常需要对灯光进行人为设置,如灯光的数量、位置、颜色、亮度、衰减、阴影及渲染设置等。而学习使用灯光的人,自然在影视剧制作中具有很高的的地位。 机会来了,关键还要自己把握。做灯光师,没有专门培训,很多布置灯光的技巧需要现场学。一方面,他跟着张来福老师学。另一方面,他还跟着“港方”团队学。 电影《太极张三丰》在卢沟桥拍摄时,邢建伟不仅在现场见到了小时候的偶像李连杰,而且悉心学习了“港方”灯光师的打灯技术。 1996年,邢建伟第一次单干,在《北平和谈》剧组做灯光师。 “那个时候,我的月薪是八九千元,助理也能拿到两三千元。”邢建伟说。 3.带着亲朋入行,鄢陵灯光师叫响影视圈 与大路上熙熙攘攘的过年气氛不同,张北村的村头村尾,并没有多少车辆和村民。 “俺家没人打灯。”从一个较为破旧的民宅走出来的曹姓妇女说,“干打灯的,日子都可好过!” “他们大都在城里买了房,说是张北村的人,其实好多人好几年都不回来了!”曹群岭说,大概90%以上的张北村人在鄢陵县城买了房。 “赚了钱,过年都不回来了!”25岁的张北村村民陈龙涛说,现在,村里只有他家和另外一家在干汽修,其他人家,大多在干灯光师。 而在邢建伟的记忆中,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那几年,每到小年前后,从北京、从横店,从天南海北的摄影棚、影视基地,鄢陵的各路人马都会陆陆续续回村。 邢建伟从1992年开始从老家带亲戚朋友跨入这一行。那些年,经他带出来的亲戚朋友走在村里,穿着时髦的衣服,拿着各种时尚的玩意儿,讲着各个明星的趣闻轶事,十分让人艳羡。 春节前后,总有亲戚朋友前来怪拐弯抹角地对他说:“能不能把孩子也给带出去”? 这些年,经他带出来的亲戚朋友,也在不断带自己的亲戚朋友。除了张北村,张中、张南以及附近的乡镇甚至许昌、郑州,不断有人加入这个队伍。 据邢建伟估算,现在,鄢陵仅从事打灯这个行业的人,在万人左右。多年之后的2017年6月,光线传媒总裁王长田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论坛上说:“很多导演在说,灯光师都是河南农村的,一村一村地控制整个中国影视灯光行业。” 今年43岁的曹超民1999年入行,迄今已20年。前几年,他给一位当红明星担当灯光师。后来,这位明星拍摄另一部电视剧时,点名要求“鄢陵的小曹来掌灯”。 早在2011年,有人曾问《深山彩虹》的导演:“听说,鄢陵的灯光师不高兴,会把绝代佳人照成丑老太婆,把伟岸汉子照成猥琐小人?” “我导的几部电影,用的都是鄢陵灯光师。他们专业水平高、工作态度好……鄢陵张北灯光师就像当今洛阳平乐村牡丹画、吴桥杂技、史上绍兴师爷……”这名导演如此作答。 此外,鄢陵人还从事灯具租赁、摄像、化妆、道具等工作,甚至有人已开始投资影视剧。“我家前面的邻居,参与投资了《叶问2》。鄢陵人自己拍一部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邢建伟说。 在曹超民刚刚建好的两层新房里,邢建伟和曹超民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 这样悠闲的日子,对于他们并不多。2019年春节,是曹超民20年来第三次在家过的,其余都在拍跨年戏。很多时候,即使两个人都在横店,也都忙得没时间说话。 与邢建伟不同,曹超民虽然在城里也有房子,但他喜欢住在村里。根据村里的规划,他自己设计、建造了二层小楼。灯光设计则和邢建伟家里一样,全为简约的暖色调。“见多了太多的灯光,最喜欢的还是暖色的。”他说。 在小院里,放着一辆越野摩托车、一辆沙滩摩托车。曹超民从小喜欢摩托车。在他的微信朋友圈,时不时出现他和摩托车的合影,配的文字是:“今天下午,盘它!” “四十多啦,再不买,就骑不动啦!”曹超民说,“建房花了160多,再加上给儿子娶媳妇儿,去年花了不少钱。” “拍一个大戏都回来了!”邢建伟笑着说。 4.每拍一部戏,都需要克服诸多困难 2月2日下午,在神垕古镇,《功夫春晚》即将开拍,已经连续7天工作、只睡了10多个小时的鄢陵灯光师邵会强,胡子拉碴、眼圈发黑、眼里布满血丝、嗓子沙哑。脚上的一双阿迪达斯的时尚休闲鞋,洇出脚汗的痕迹。 “每天4包烟,不然瞌睡得顶不住。”邵会强说,“每天3万步,脚上已经两个泡了。” 但他依然在不停地奔走在神垕古镇的大街小巷,指挥着近百人的灯光助理做最后的准备。他的同学马彦超,也在不断地奔波、协调、指挥,“央视来宣传咱家乡,咱鄢陵人都得提住劲干呀”! 邵会强今年即将40岁,老家在鄢陵县张桥镇距离张北村不远的邵庄村。中学毕业,他考取位于长葛的许昌技术经济学校,后留校任教。2007年,已在长葛买房娶妻的邵会强,抛开编制、辞别妻子,选择北漂。经过10多年发展,他已成为经常与央视等各大影视机构合作的灯光师,并常常兼任副导演。 “很累,真的很累。”邵会强说, 2月1日下午,他设置3号吊车已经把18K的一组灯光吊到75米高,但由于吊车所处位置不符合安全消防规范,被要求重新寻找位置。 “位置远了,航拍没效果;位置近的地方,根本过不去吊车。”邵会强说,“没办法,你必须找到适合停放吊车的地方,必须得使用这组灯。” 对此,入行最长的邢建伟也有深刻体会。前两年,他主要参与拍摄了《正阳门下》《林海雪原》。“别说搭建灯架了,光拆都拆了20多天。其实,我们还是农民工!” 经邢建伟带出来、2003年入行的曹东初,今年刚满40岁,现在已独当一面,经常与各大卫视合作。前不久,在上海,韩国一位导演要求把3个集装箱拼在一起,吊到50米高的地方做活动。但考虑到安全问题,最终,这个活动改为夜戏,并把高度降到15米,利用灯光呈现50米高空效果。 “下午给我打电话,要我接这个活儿,晚上都要干,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曹东初说,“当时,我赶紧带着人赶到现场,一看,没有能把灯吊起来的器械。我观察了一下,片场设在一个足球场。我利用四周的灯光,带着灯,爬到15米高的云梯上,把灯挂在云梯上,效果才出来。凌晨3点,我们圆满完成了拍摄。” 还有一次,曹东初和《战斗吧男神》项目团队做活动时,要跟着演员、摄像一起爬到上海金茂大厦的88层,“带着灯一口气上88楼,累趴下了”! 5.做灯光师,需要不断学习与创新 现在的邢建伟,眼睛近视,很大程度上并非因为经常在灯光下工作,而是因为多年来不断地学习。 “我初中辍学,没啥文化,但做灯光师实际上是一个技术活儿,需要不断掌握新技术、提高技术。”邢建伟说,现在,很多灯光器具都是进口的,上面标注的按钮都是英文的,要是不懂英文,根本不会用。 邢建伟的爱好是锻炼身体,平时除了在健身房锻炼身体,其余时间,一般都在揣摩剧本,学习灯具使用。 而曹东初平时的爱好是看美国大片、看美剧。 “现在,很多导演直接把大片里的一个镜头用手机截屏给你,要求达到人家的效果。”曹东初说,“你要是没准备,没看过,肯定不中。咱不仅要把这个效果做出来,而且要通过创新,做得更好,这才是咱鄢陵灯光师的本事!” “还有,邢建伟老师还教给我,要根据演员的心情、表情、剧情,来调试灯光。这些,都需要不断学习和揣摩,需要不断观察生活,通过不同的方向、形状、色彩来呈现。”曹东初说。 “实际上,做灯光师还要有沟通的能力。”邢建伟说,他的一个远方亲戚郭壮飞是一名‘90后’,干了五六年灯光师,就开上了宝马GT。原因在于,他上学的时候喜欢英语。在片场,他经常与外国的灯光师、导演、摄影沟通,不仅掌握了更高的打灯技术,而且拥有了自己的资源,经常出国去拍摄纪录片。 前两天,曹东初刚与深圳卫视合作,完成了2019央视春晚深圳分会场高空楼宇歌舞灯光秀《我的梦》的录制。 “当时,亚洲最好的威亚团队把主唱张靓颖和6名伴舞吊到80米的高空。”曹东初说,他和团队在夜晚11时,控制了周围30栋楼的灯光,利用ipad上的APP,把灯光调试出各种效果。 “既要完成导演的设想,又得具有自己独到的风格,这才算成功。”曹东初说,“做好这一切的基础是不断学习。现在,我总感觉自己文化低、能力不够!” 6.要有责任心和匠心,要为家乡发展添砖加瓦 2月2日晚,看着《功夫春晚》顺利开拍,邵会强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不想再干灯光师了。我现在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导演,拍一部自己的片子。” 与很多灯光师出身农民不同,邵会强有知识积累。实际上,前几年,他自己写的剧本,已被拍成了片子。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对于一部戏,要有责任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拍出更好的作品。叫‘灯爷’过时了,我喜欢别人叫我‘灯光老师’。”邢建伟说,以前做灯光师,他纯粹是为了赚钱养家,让家人过得好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梦想也在发生变化。 曹东初说,最近两年,他和北京卫视合作了《非凡匠心》栏目。这个栏目主要做各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尤其涉及各行各业的匠心。这让他意识到,他们这一行也需要专业精神、需要匠心。 “眼界要宽、格局要大,不能拘泥于眼前的一点点得失,得往前看。”曹东初梦想,要做一名具有匠心和专业精神的灯光师,最终做出自己的风格。 为了更好地发展自己的事业,曹东初在鄢陵本地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这有利于与各大影视机构合作,也方便交税。反正税是到哪儿都要交的,还是交给家乡好呀!支持家乡建设。”曹东初说。 邢建伟则认为,把公司注册在家乡应该是一个发展趋势。目前,鄢陵不仅向影视圈输出了万人左右的灯光师,还连带着输出了100多家灯具租赁公司。这些公司,现在大都在北京,且经济产能不容小觑。 “但在北京办公司,场地费太贵了,转运起来费时、费力、费钱。”邢建伟说,“灯具租赁公司要是办在鄢陵老家的话,可以减少场地成本。不管是横店还是北京,只要有人租赁,一个微信发来,把灯具发过去就中了。鄢陵走出来这么多影视人才、影视公司,现在鄢陵的生态环境这么好,不妨再发展一个影视品牌。” 曹超民则建议,鄢陵的影视工作人员应该成立一个组织,平时可以交流、学习,也可以分享更多的资源。 前年,昆明一家影视公司在拍摄过程中,资金链断了,欠了邢建伟20多万元,只把零头给结了。邢建伟自掏腰包,给十几个助理发了工资。“这样的时候不多,自己亏了,不能让兄弟们跟着亏。” 曹超民说,虽然维权的时候不多,但有时确实需要一个组织出面。 与很多灯光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灯光师不同,邢建伟有意培养自己的孩子做灯光师。2018年暑假,他让正在河南财经政法大学读书的儿子跟着他学习了一段打灯。从内蒙古的阿拉善到云南的昆明、西双版纳,孩子“能吃苦,还有想法”。 “不管干什么,还是要喜欢,喜欢是最重要的。”邢建伟说, “这个行业现在仍缺人。” 孙学涛 林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