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作家苏童完成了自己的首部长篇小说《米》,故事讲述了逃荒难民五龙起伏的一生,他为米而来,为仇恨而活,最后携米而去,在仇恨和病痛的折磨下离开人世,小说一改苏童老师以往对女性群体的关注,将目光投向了男性,以五龙的生命历程,叙述一个黑暗残暴的时代,将人性的丑恶,描绘得淋漓尽致。
1995年,第四代导演黄健中将小说改编成电影《米》,但因为题材尺度问题,电影迟迟未能上映,直到七年之后,电影才通过了审核,期间先后修改了五次,还改名《大鸿米店》,终于在2003年审核通过,但在上映两天后,被一纸文书,下令叫停,原因是片方涉及不当宣传,再次上映已经是15个月之后了,而市面上早就可以买到影碟,票房自然不佳。
这部一波三折的电影,最终收获了295万的票房,因为两度被禁,更多人的关注点,放在了电影的尺度上,而忽略了电影的艺术价值,豆瓣评分6.8,一部被低估的优质作品了。
故事发生在旧社会,一个黑暗的时代,军阀勾结,天灾人祸,弱肉强食,民不聊生,作为逃荒到城里讨口饭吃的五龙,自然是底层中的底层,为了一口肉,在恶霸阿保的逼迫下,屈辱无奈地喊他“爸”,为了填饱肚子,他主动求大鸿米店的冯老板收留,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了,就这样,年轻力壮的五龙成了大鸿米店的伙计。
米店老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绮云,清高刻薄,瞧不起底层人的五龙,动不动就出口伤人,一直找机会赶走五龙。二女儿织云,风流浪荡,为了一件水皮大衣,十四岁就给六爷当姘头,她对五龙一直报以善意。
在米店工作的五龙,食欲得到了满足,白天他卖力干活,到了晚上他就睡在米店粮仓里,躺在白花花的大米上,将生米丢到嘴里,身上是米,嘴里是米,他不会再为饥饿而折磨发愁了。
然而,温饱思淫欲,肚子被填饱后的五龙,也有了更多的欲望。
跟老仇人阿保狭路相逢,阿保从五龙的眼神中,看到了仇恨与恶毒,数次羞辱欺负五龙,自尊心受辱的五龙,为了报复阿保,就花钱找人写信给六爷,告知阿保和织云偷情的事情,不久,阿保的尸体就被人从河里打捞出来,之后,织云怀孕,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孩子,冯老板为了遮丑,就让五龙跟织云结婚,做自己家的上门女婿。
新婚当夜,六爷派人给五龙送了一份礼物,拆开一开,竟然是阿保的阳具,为了避免重蹈阿保覆辙,第二日,五龙主动登门向六爷请罪,六爷不仅没有处置五龙,还因其胆色过人,得到了重用,五龙接替了阿保,成了六爷的得力干将。
冯老板和绮云看五龙的地位越来越高,担心他会吞了自家的米店,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们将五龙安排去外地进米,再安排人半路解决了五龙的性命,神不知鬼不觉,既保全了米店也维护了名声,但五龙大难不死,一身是伤的回来了。
回来之后的五龙,心中只剩下仇恨,他比之前更狠了,折磨怀孕的织云,又奸污了一直瞧不起的绮云,看着两个女儿被五龙羞辱伤害的冯老板,也被气得卧病在床,不久就一命呜呼。
五龙成了大鸿米店的新主人,但他欲望并没有停止,六爷成了他的新目标。
六爷的吕公馆被炸为平地,六爷死了,五龙将自己一口好牙齿全部敲碎,换上一口大金牙,他接管了六爷的一切,成了新的六爷。
备受屈辱的绮云为了报仇,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找杀手买五龙的命,一夜枪战,满地尸横遍野,绮云在死尸中寻找着五龙的身影,但一次次落空,五龙没有死,他站在城墙高处得意叫嚣,却不知远处的一把暗枪已经对准了他,两声枪响,电影结束,五龙有没有被打死,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命运只是在重蹈覆辙,他已经成了跟阿保六爷一样的人了,等待五龙的也是一样的结局。
五龙在没有饭吃,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为了一口肉,出卖尊严喊阿保“爸”,为了有饭吃,求冯老板收留,留在米店当免费伙计,当五龙解决温饱之后,他就开始了报复,通过除掉阿保,欺辱绮云和织云,气死冯老板霸占米店,找回自己被践踏的尊严,他不仅要有饭吃,有新鞋子穿,还要成为城里人,人上人,被周围人尊重畏惧,他在饥饿贫困时,被羞辱伤害,当他成为人上人后,他用跟阿保类似的方式,践踏羞辱那些饥饿的难民。
他的欲望在仇恨中成长,最终也在仇恨中走向灭亡,但这不是终点,阿保、六爷、五龙,他们还会继续出现,不断重复,因为欲望永远不会休止。
这部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将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乎全员恶人。
五龙流落街头,都快饿死的时候,是冯老板收留他,让他留在米店当伙计,让他有了饭吃,没有饿死街头,但他却害得冯老板家破人亡。
但是,如果冯老板没有收留五龙,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其实,结局不会改变,冯老板并不是出于好心收留五龙,就是看他年轻力壮,可以干活,白捡一个不要钱的工人,五龙多吃一碗饭,冯老板和绮云都容不下,他们把织云嫁给五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保全自家名声,在五龙搭上六爷之后,为了防止五龙势力壮大,吞并了自己家的米店,就找人干掉五龙。
对于冯老板和绮云而言,五龙不是人,只是个不要钱的奴隶,遮丑的破布,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随手丢弃,他们对五龙而言,根本没有恩情,只是相互利用,五龙身上的恶,也是从他们身上学来。
在逃荒路上的五龙,就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会把自己贴身藏的一点生米,分给小孩子吃,看到难民卖儿卖女,也会看着孩子发愣,到电影的最后,已经成为人上人的五龙,看到流落街头的流浪儿,也会动了恻隐之心拿出钱给他们,这都展现了五龙的善良。
所以,五龙不是天生的恶人,他的恶也只是受环境影响,是阿保、冯老板、绮云、六爷将恶霸五龙创造出来。
他们践踏侮辱利用五龙,而五龙将遭受的伤害全部变本加厉还给了他们,与其说是五龙做恶,不如说是因果循环,因为阿保三番两次的欺辱践踏,点燃了五龙的仇恨,他跟冯老板讨要工钱,用这笔钱找人写信告发阿保,取而代之,甚至比当初的阿保还要凶恶,到最后他炸死了六爷,成了新的霸主,但他的欲望并没有停止,他还在继续作恶。
所以,五龙的死,也是命中注定,五龙可以取代他人,那也会有人取代五龙。
织云在电影中,算是唯一善良的人了,虽然放荡物质,但她从头到尾没有害过五龙,但还是死于非命,毕竟在那样一个时代里,善良的人,是很难活下去,而一直刻薄毒辣的绮云反而活到最后。“大鸿米店的这场风波,只不过是整个旧中国一个毛孔里滴出的血。”
电影讲述了人性的黑暗,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黑暗,那个黑暗悲苦的旧社会,没有公平,没有希望,相互利用,白米养百人,但在那个时代,人,不是人,只是为了活下去的牲口,五龙可以为了一口肉,出卖尊严喊人作“爸”,逃难的农民要卖儿卖女,四处乞讨,阿保可以像驱赶牲口一样,将那些饥肠辘辘的难民赶走,五龙是一种现象,无数底层人的缩影,他的仇恨、报复、欲望,都是那些备受欺凌的底层人的渴望。
但他们不会推翻剥削者,而是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剥削者,变本加厉地欺压剥削弱者,不断重复命运。所以,阿保、冯老板、六爷、还有五龙,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一个黑暗病态畸形的旧社会,终究会走向灭亡。